此时,石雕牌楼外,那条此前流水潺潺的小瀑布,已经结冰了。
十余丈高的冰瀑,光滑如镜,展现着部分登山者面临的情况,或者说考验。
虽然只是一部分,但也是不尽相同。
有的人,进入了幻象,或喜或悲,沉沦其中。
有的人,进入了迷阵,在原地转圈。
有的人,则是遭遇了来自现实的阻碍,比如说强大的重力、或者鹅蛋大的冰雹,不一而足。
之所以只展示一部分人的情况,是因为有些登山者进入的幻象很是私密。
若是要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,光是打上马赛克是远远不够的。
某一刻,冰瀑布的画面切换成了李不器。
一直端坐在一方大青石上的孟弘,便睁开了双眼。
同时,场间也响起了议论声:“怎么又是他啊,他的登山路最没难度!”
“可不是,这李不器就拄着根拐棍往上走,要是一直如此,怕不是要不了日落,他就能入云了。”
“还是问清公子的有意思,那可是旷世大战啊!”
“江州张嘉许的也很有意思,被最敬爱的师父偷袭夺舍。”
一位世家小姐不忿的说道:“一群庸人,你们懂什么,李不器之前在那座雪亭里没有坐下,便是已经过了一关了。”
……
……
幽瑾安有些不安,说道:“师兄,你如何看?”
“我没登过山,看不懂。”
幽瑾安又看向褚祥,说道:“褚爷爷,你呢?”
褚祥想了想,说道:“他的路是最难的,水滴石穿,最是消磨心志啊。”
应着褚祥的话音,一道极其轻微的水滴滴落声音,从冰瀑呈现的画面中传出。
因为实在太过轻微,所以场间的很多人,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。
但是随着一滴又一滴的滴落声音响起,所有人都听到了。
而且,他们也分辨出了,那根本就不是滴水的声音。
而是花梨木手杖,不停碰触地面发出的声音,因为这二者频率完全一致,只是音色发生了些许的变化。
冰瀑的画面中,李不器停止了登山,斜靠在山道旁的一方青石上,闭上眼睛休息。
九次锻体之后,他的毒伤虽然痊愈,但是身体依然虚弱无比。
能一口气走这么远,已经实属不易,他真的感觉很累了。
但是,花梨木手杖碰触地面的声音,并没有因为他的休息而停止。
当、当、当……滴、滴、滴……
这是这方世界中的唯一声音,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。
李不器并没有发觉那声音的异样,歇息够了之后,便睁开了眼睛。
看着白色的棚顶,看着药液不停的滴落,他的神情非常的平静,甚至有些死寂。
原来,那道水滴滴落的声音,是药液不停的从透明的输液管子中,滴落的声音。
他感觉有点饿,心想:不知道今天是老妈来送饭,还是妹妹来送饭。
最好不要是妹妹,因为妹妹的那个男朋友,他看着十分的不顺眼,等他病好了,一定要拆散她俩,那小子配不上自己的妹妹……
冰瀑展示的画面,到这里便戛然而止,换成了别人的登山画面。
“欸?怎么没了?”
“就是啊!这刚有点意思。”
“我的偶像真的好苦啊,在幻象中,竟然也是卧床不起!”
……
所有人都是意犹未尽,因为那些景物十分的陌生,他们还没看明白李不器到底进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幻境。
幻境之中,刚睡醒的李不器,默默地数着滴落的药液。
当数到一千三百九十六滴的时候,护士小姐姐来了,给他换了药瓶。
他不知道这样卧床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,因为父母不肯对他说实话,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。
某一刻,护士小姐姐又来了,给他拔了针,说他今天的药都输完了。
李不器觉得有些诧异,因为之前他都是整天不停的打针输液。
接着,他的几个好朋友来看他了,几人很开心的聊了几句后,便离开了医院,去网吧开黑打游戏。
一连几局游戏打完,他拿了整整十次五杀,当真是恐怖如斯!
网吧中不停地广播着他完成五杀的成就。
以至于有好几个陌生的妹子,来加了他的好友,想着以后抱大腿,轻松上分。上了大分之后,自然还能发生更多美好的事情。
接着,朋友们说饿了,提议去吃饭喝酒,庆祝他康复出院。
但李不器拒绝了,因为他早就已经发觉了问题。
那个游戏,前一世他玩了很多年,但碍于水平实在有限,仅仅只拿过一次五杀。
所以,这一切都是假的。
都是他心中最美好的期许罢了。
但他自己都必须要承认,这个幻象真的是很妙。
竟是能最精准的,找到人心中的薄弱点。
父母没有出现,妹妹没有出现。
因为他们是李不器最熟悉的人,所以最容易出问题。
也因为前一世,李不器英年早逝,而且生前没干什么正经事,所以他一直都对父母和妹妹,有一种愧疚感。
他们真的是李不器心中最深处的逆鳞,所以无比的坚定。
他渴望再见到他们,但也不想再见到他们,因为他没脸见。
看破了虚假的李不器,温言拒绝了朋友们关于喝酒、蹦迪、嗨翻天的提议。
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,街上的景物都很熟悉,感觉很是开心,但不会沉沦其中。
很快,他到了家门前。
但没有敲门,只是看了那道门许久,说了一句:有朝一日,我会回来的。
然后,他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,摸出了一把沾满油花的剔肉尖刀。
刀入手的那一刻,他便知道了该如何做。
他挥刀向天,划出了一道刀痕!
蔚蓝的、高远的、且真实的天空,就这样裂开了。
没有鹅毛般的大雪,只有满山挂满了稀疏雪花的青松。
山道,还是那般的曲折蔓延着,不知道通向哪里。
这便是前路,不问归途的前路。
随后,这方世界中有了声音,鸟鸣声,山风声……
李不器不屑的笑了,轻声自语道:“屏蔽了所有声音,只留下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,便是为了模拟药液滴落的声音吗?
不得不说,这真的是一种很好的催眠。
但是,药液滴落的声音真的很小,一般是听不到的。
太假了,没意思。”
李不器继续登山,但却丢弃了那根花梨木手杖。
一边走,一边想。没一会,他便想到了很多事情。
他进入的幻象,没有出现美人卧榻的温柔乡。
便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的纸醉金迷,声色犬马。
也没有出现生死之间的大恐怖,或者说大彻悟。
便是因为他经历的九次锻体祛毒后,真的已经不怕死了,也自认为的看透了。
生亦何欢,死亦何苦?
只要这辈子别活的浑浑噩噩就行,如果有机会,还是应该干点正经事。
没有了花梨木手杖,崎岖难行的山道上,李不器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休息。
那座山巅太高太远,他不知道能走到哪里。
搁在前世,他一定会就此放弃,但现在的他不会放弃。
不是因为登高后,会有师长指引修行大道。他无法修行,不做这方面的奢望。
他只是想上去看看。
看看那座山巅上有什么。
或者说,看看这泰一书院的院长大人,到底长啥样?
某一刻,李不器又累了,休息后再次上路之时,剔肉尖刀被他握在了右手中。
他不知道后面的路上,是否还会陷入幻象中,握着屠夫的刀,心里真的有底。
…………
山中景色美,却也苦寒。
日落了,已经有很多的登山者,被泰一书院的师长抬出了登山道。
这些人,或是沉沦在幻象中,纵情享乐、肆意妄为,最终迷失自我。
或是因为在迷阵中,找不到正确的路,最后走到了悬崖边上,被师长救下。
还有的则是被现实中的阻力给打败了,被大冰雹砸的满头是包!
但李不器却是一直没有出来,而那道冰瀑布,也再没有展现过他的情况。
入夜之际,山中的灯龛亮起了温暖的灯火,散布在密林之中,就好像是无数的萤火虫。
张嘉许出来了,但他是自己走出来的。
他此时的神情非常的黯然且痛苦,甚至有些不想要在泰一书院学习了。
而是想要完成师父仙逝前的遗愿,回南方去振兴云玄宗。
第二天日出之际,意识清醒的问清,被人抬了出来。
他浑身的衣衫,满是大大小小的裂口,就好像跟很多人打了一架。
他一出来,就问孟弘,“李不器还没出来吗?”
孟弘摇了摇头。
问清继续道:“我闯出了第一道幻境,看到他就在我前面不远处。
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,每走一步就嘶吼一声,极度的痛苦,但我却怎么也追不上他。”
孟弘睁开了眼睛,说道:“你确实冲出了虚妄,但你又怎么能确定,后来看到的他,就是真实的呢?这次登山中,他已经成了你的执念。”
闻此言,问清恍然大悟。
这条登山路,从来都不是在跟别人争胜负,是在跟自己争。
他踏入石雕牌楼那一刻,就看到前方有一个朦胧的身影,这才是真正的第一重幻象。
所以,从那一刻开始,他就已经输了。
这便是执念。
不破执念,谈何超脱。
无法超脱,谈何看清。
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这是最简单的道理。
想到这些,问清强撑着翻身下了担架,对着孟弘行礼,然后说道:
“谢师长指点。但我想知道,李不器他超脱了吗?他走到哪里了?”
孟弘沉吟片刻,说道:“没人能真正超脱的,他已经走了很高了。”
说着,孟弘抬起手,给问清引见了一位中年书生,继续道:
“这是我的大弟子苏建元,在兵法、阵列一道上有些心得,你可愿意随他学习,修行?”
问清没有犹豫,当即便朝着苏建元拜了下去。
…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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